灿川

你我登船 送命或寻欢

[唐亚]疯狂梦境(上)

   

   

*微意识流,ooc 

*有虚拟地名和私设 

*瞎写,如有常识性错误,望指出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BGM:《Visions Of Gideon》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00. 

你是我灵魂迁徙的方向。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01. 

公交颤抖一下,开动了。 

这片小地方布着零散的人。百余家住户,算算仍在住的,只剩下老人孩子。年轻人一腔热血——更多是嫌弃它的破和穷,反正要出去闯荡。临走了,还打趣似的说句,咱这路是不是自己走过来的呀。 

年轻一点的,的确无法相信,又土又破的小地方还会有条像样的路。 

那的确是条像模像样的公路,甚至是和城市一样的柏油路,茫然攀附在这片荒原,一直游走到南边那个小镇子。小镇子再往南,唐晓翼就不知道了,母亲没来得及跟他说关于南边以南那些光怪陆离的奇闻异事,就离开了。唐晓翼还上学那会听班上同学说过,南边以南是更大的城市。至少,比浮镇大的多。 

再往南走还是城,再走...就是海。 

唐晓翼安慰自己,他也是见过海的。他有手机,会上网,浏览过世界上那样多的海,算是见过海的。 

那是太苍白的,人们听了会发笑的辩解。 

   

这里唯有的公交站,百米开外见不到房屋。公交站牌就是单立的一根杆,蓝色漆刮掉好多,写着站点的纸又皱又黄,像压了近百年的老报刊。主路上长着葳蕤野草,被风、被人、被稀少的车撕扯撕烂。 

这辆几乎算不上车的公交,自然也是老旧的,加上泥渍的肆意涂抹,已经看不出原本属于它的颜色。它痛苦地上下颠簸,一堆废铁咯在石子上,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。 

车子一颠一颠,把人推出去,又呜咽着拉回来,叫人靠不上椅背。唐晓翼只能疲惫地,随着惯性把头垂下,左腿翘上右腿,双手抱胸搭在膝盖上,腰部仿佛没有脊椎支撑一样弯成一个弧,像只缩成一团却依旧警觉的刺猬。 

要是座位挨着窗就好了。他困顿地想。 

“你要不要坐我这里?” 

声音在左耳边响起,唐晓翼呆了呆,然后强打起精神坐直,却往右边看。他的眼神从一点钟方向一直绕到五点钟,发现每个人都安静得像一摊死水后才把头转到声音明显的来处。 

“抱歉...你会说中文?”尾音上扬,迟疑不定。 

“啊,”左侧这个金发碧眼,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大的男生极快地瞟他一眼,然后低下头局促地笑了笑,“会的。” 

这种不敢直视对方的动作真令人误会,虽然他们才刚认识三分钟。 

唐晓翼哦了声,身体向后仰去,后脑枕在公交硬邦邦的座椅靠背上,穿透骨髓的凉意,细密密的向全身爬去。 

他就像一束爬满虫卵的植物。 

换作从前的唐晓翼,恐怕会因为刚刚那幕陷入反反复复的自恋,兴致起了还会撩拨人家。抖着腿,两手插兜,稍稍仰头俯视对方——十足小混混模样的。 

现在他不会了,心想让他放声大笑和奔跑五公里哪个更难啊。 

前十好几年间他都过得那么闹腾。说好听点儿,是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、风华正茂。可永远保持这等激情洋溢实在是累人。也怪不得老一辈人常说,人一生中笑的次数是有限的,痛苦与欢喜势均力敌。 

   

   

他要到站了。车外是大片大片迷茫的黑。分不出淡黑深黑浓黑,只有一团死了一样的大地,毫无生气的大地,令人绝望又眩晕地铺在路旁延伸至世界尽头,和天空揉在一块,划不清界限,像在沉默热烈地拥抱。 

太阳呢?太阳早就落下了。 

唐晓翼听到左耳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,就看过去——明灿灿的金发落进瞳孔,令他狠狠晃了下神。微茫金色映衬出窗外野草的棱角,这番场景像是麦田终于在贫瘠的土地上生长起来,成就了方圆十里唯一的亮色。 

唐晓翼微微低头,承接到金发少年困惑的目光。 

对视时的少年像是被烙铁烫到,肉眼可见地发抖起来,然后厌恶似的,用力转过头去。那极力压抑收敛的神色还是被唐晓翼零星捕捉回来,反反复复在脑海播放,长出刺来刮划着神经。 

唐晓翼笑了。他的眼里指定藏着张牙舞爪的毒蛇和蝎,向不小心跌入的过客展示自己的丑陋与肮脏。亦或是有着阴沟里的蛆虫,腐烂恶心是世人对它们刻在骨子里的印象,但它们也怪不得人类刻薄无情。 

“借过。”金发少年在车子停下的最后一次颠簸中曲腿站起来,没有被及时撩回耳后的短发,在唐晓翼的视线里挡住了他的鼻尖。 

唐晓翼懒得多说什么,拎起书包搭在左肩上,剩的一条书包带尾巴一样左摆右摆。他和少年一前一后站起来,冲后车门走去。 

唐晓翼每次从台阶下到地面时,都有种宇宙漫游偶然降落在地球的错觉,对世界总多了几分茫茫的陌生,空气压抑又厚重,快要吸不进肺里。可这次不知为何,他感受到了种脚踏实地,身体不再颠簸的踏实感。 

   

   

车灯把黑夜劈成破碎的形状。黑色贪婪地吸食人造光,牵引着车子哆哆嗦嗦向黑得荒谬的夜色驶去。唐晓翼出神地望着光消逝的地方,许多阵风裹进冲锋衣里,歇住脚,渐渐枯竭。 

等他挪动僵硬的身体,怅然若失地往老房子走去时,才发现那个少年在他周身五米开外站着,踌躇不决地踩着萋草转圈。少年的衣服轮廓被夜色大大柔和,几乎融化,像只可怜的流浪猫。 

感觉到他的动作,少年猛的抬起头,眼神欲盖弥彰地飘忽半晌,最终落在他的脚尖。 

“我家没有暖气。”唐晓翼脸上没什么波澜,视线直直地从少年身上穿透过去,像是看着一摊平静的水。 

“谢谢。”少年很感激地笑,简洁地结束了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。他的手缩在衣袖里,齐肩卷发被凌乱地吹,盖住了眼睛。 

他没去拢。 

唐晓翼终于得到机会与他隔着乱发对视,然后看到了风,和世界原本的样子。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02.

“...我到公交起始站的时候,才知道通往浮镇的路被封上了。我本来今晚会住在那里的。”

唐晓翼挑了下眉。他本来没兴趣知道少年无家可归的缘由,不过这个解释的确合理。

“嗯,上个礼拜起了场大火。人少,消息也没传出太远。”唐晓翼干巴巴地回答,明知道少年肯定了解这些。但毕竟是要共处一晚的人,不接个话显得太没礼貌。

“公交站那个小卖部阿姨和我说,只有这站有家民宿,可它好像关门了。”

楼梯间堆满杂物,落在上面的灰厚成一堵水泥墙。暖气管像把手一样明晃晃地挂着,蜿蜒至顶端。台阶已踩出许多豁口,四壁的白漆掉的厉害,裸露出棱角分明的砖墙。

“前几天刚关的,赚不到钱。”唐晓翼上楼梯容易走神,下意识说道,“没人愿意住这破地方的。”

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,懊恼地叹口气,等着少年问“那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”——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糊弄过去的措辞。

少年却没再开口,伸手按住右侧裂开的墙皮。

唐晓翼刻意等了会,发现少年的确没有提问的意思后,心情突然没那么不好了。他三步并一步跳上最后几节台阶,甚至主动起了话头,虽然让少年不知道怎么接:“到了。”

五楼。屋顶黑压压地盖着,看起来像是触手可及的高度,实际上和天空一样,仰头看得久了,只觉得晕,似乎刚从那里掉下来。

少年也不服输地窜上去,惯性太大导致撞到了唐晓翼的后背。他才发现家的主人莫名沉默地站在门口,右手拇指缓缓摩挲着钥匙的凸起。他叹气,又叹气,好像在组织什么重要的语言。

良久,唐晓翼转过头,眼睛没去看身后少年的,只是闷闷重复一遍:“我家没暖气。”

他知道少年聪慧,肯定会懂——“我家没暖气”在他这里会分生出很多意思,比如“我家很脏很乱”“我怕你会嫌弃”“你再考虑考虑吧”。可他们现在还是“陌生人”,更进一步是“因为特殊情况而被迫共处一晚的陌生人”——至少在唐晓翼看来是这样,他也懒得去交一个新朋友。所以有些话,他也就不必明明白白说出来了。

“嗯,”少年思索一会答道,“天气还不至于那么冷,没关系的。”

这个回答让唐晓翼说不上感觉,像是一脚踩在棉花上,空落到令人挫败。如果他还精力充沛,也许会和这个少年成为很好的朋友。打开门的时候,唐晓翼这么想。

深渊泥沼,别说自救,是个人都会被他拖进去,淋淋漓漓染上一身——馊掉的浓汤味。

馊掉的汤代表什么呢?代表...

“啪。”光从四面八方漫过来。少年霎时浑身通亮,发丝边边角角浸上光泽,被暖光灯涂抹成一幅美绝的油画。

好看。唐晓翼呼吸一窒,打从心里赞叹。挺拔的鼻梁尽显优越,睫毛投落的阴影盖住下垂的眼角,隐约瞧见的天蓝色瞳孔叫人坠入了海,与皙白的皮肤更是相称。唇色淡红,是初秋时节的蔓越莓。

“你刚刚一直在走神,”少年把碎发拢到耳后,“我就擅自去开了灯。”

见唐晓翼没有回答的意思,他便低头笑着说下去:“是不是吓到你了?我看到你抖了一下。”

“没有。”唐晓翼很不乐意别人说自己被什么什么吓着,尽管“别人”猜对了。他还嫌不够,又认真重复了一遍,“我没有。”

少年轻笑,顺着唐晓翼的手势把书包放在椅子上,然后掏出手机晃了晃:“今天,十分感谢了。”

屋外草地上是为留宿而道谢,现在是为今天的一切。

下午上公交的时候,可能是这里实在偏僻落后,无法用手机支付,一律现金。

少年听到身后几人此起彼伏不耐烦的吸气声,正准备放弃上公交去试试打车,一扭头却撞进一人怀里。

“我给他付吧。”那人就是唐晓翼。栗发,左耳张扬地别着一串耳环,昏光下银闪闪,像用星星做的箔片。他一张一张地数了钱,左手轻推少年的肩,示意他上去。

“不用还了。”唐晓翼也不是个大方的人,纯粹觉得麻烦。

现在少年站在灯下,点开自己微信的二维码名片,说我怎么着也得还给你了啊。

   

   

“唐晓翼。”他说出自己的名字,然后等着少年说出他的,话音里带着生命中少有的期待。

尘埃在光源里游走,窗子半开不开,气氛发闷。

“就先叫我蒙哥马利吧。这是我的姓氏。”少年在很长时间的沉默中垂下头,哑了的嗓子掩不住落寞,“我...忘记了自己的名字。”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03.

“吃吗?”唐晓翼把泡面的塑料包装捏的噼啪作响,轻声问道。面前的是一个弄丢了自己名字的可怜人。唐晓翼有点小心,生怕碰到他的疤。

“嗯。”蒙哥马利下意识抬头与他对视了一刹,然后皱着眉快速低下头去,颇不自然地捋一遍两侧的头帘。

也许是自己想多了,外国人只是不愿意与人在交流时对视。唐晓翼耸耸肩,心里叹口气。

他用力撕开包装,刺耳的摩擦声像是炸开一簇烟花,像是脚底摩擦干草。

空气里混杂着水蒸气与木质家具的湿味,让蒙哥马利头脑发懵。他脑海里全是唐晓翼变得谨慎的神情,就心烦意乱地在客厅转圈,眼睛忽然扫到电视柜上平稳摆放的日历。

日历表面干净得与柜子顶部的一层尘灰格格不入,显然是不久前擦过的。蒙哥马利连这是拿湿抹布还是干抹布擦的都看得出来——那上面遗留着尘埃打湿后一缕一缕的灰团,类似深灰色蠕动的毛毛虫。

翻翻前几个月,每个月二十来号,都有一天被红笔圈出来。

翻阅日历从空气中带动出风,尘起尘落,呛得他直咳嗽。

每个月,都会有一天,被红笔,圈出来。

蒙哥马利边咳边笑,眼角绯红。

你真是...好福气呀。他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唐晓翼,鼻音微重地呢喃。

“...说什么?”唐晓翼把泡面放到电视桌上,在熏眼的雾气里茫然出声。

蒙哥马利的脑袋嗡嗡叫着,视线里一片烧人的白,他也如同快要燃烧一般统统焚进雾气里。蒙哥马利抑住身体里叫嚣翻涌的癫狂,面色平静,指着日历重复道:“我说...你好福气呢。”

唐晓翼不明所以,从桌子后方绕过来,扯过他的手臂。

“发烧了。”他捂上少年的额头,淡淡下了结论,语气像说给自己听。

“嗯。”蒙哥马利晃晃身,乖顺地点头。身边人的声音大而稀薄,听的他发晕,晕的他难受。腿没力气,骨头快被烧软了。

唐晓翼揽着他的腰,一点点挪到卧室去。少年的身体隔着衣料都烫,让唐晓翼想起了冬天纸也包不住热的烤红薯,常常烫得他烦,想扔到地上解解气。可那是烤红薯,不是讨厌的烤蘑菇,他就是烫出眼泪也得全部吃下去,然后吐出一口浑浊的热气,对奶奶说真好吃。

    

   

“蒙哥马利。”他别扭生疏地叫他,空气一路颤着进到肺里。蒙哥马利。唐晓翼在心里缓慢地念。真好听,像首诗。

“下次来这儿,多穿点。”连秋衣都没有,卫衣也太薄了。

少年陷在被褥里,仰头,晕乎乎又懒洋洋地眨眼,有水光泛出来。

然后他温吞地,感慨似地小声说,他怎么这么喜欢你呀。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04.

上个礼拜,去浮镇的主路上起了场大火。

烟火被风狠狠地揉,然后牵去云端。

流云被烫出一个洞,然后以世上最浪漫的方式回报人间。

北国某地,十一月初,下起大雪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

雪在唐晓翼眼里,是铺天盖地的冷,不是白。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空气大大净化,刚降生般干净纯粹,领着他跌跌撞撞回到大地上。

他于是也获得新生似的,撕刮下心口蒙着的布,尽管冷风吹得那处辛辣无比。

可这样不行。这么冷的天,他急得都快要出汗。

“我家太冷了,再继续待着你的烧也退不下去。”

他好声好气哄着金发少年,看他咳嗽时颤动的睫毛、微蹙起的眉头,慌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。

蒙哥马利把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,还没来得及动作就打了个喷嚏,整个人下意识蜷起来。

“不去医院会更冷的,”唐晓翼实在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选择,笨拙地重复道,“我带你去。”

“...可是,”蒙哥马利终于决定不再继续这场拉锯战,从被褥里探出脑袋,犹豫地让步,“我走不动,也不想起来。”

“我背你,”唐晓翼生怕他反悔,急忙道,“现在也可以扶你起来。”

少年便被他揽着肩扶起来,迷糊着套上唐晓翼的毛衣。静电噼里啪啦响,电得两人都一哆嗦。

“你离远点,它还是有些...”蒙哥马利还僵硬保持着两臂微敞的滑稽姿势,衣服上的毛线刺猬般一束束炸开,稍有动作就刺得手痛。

唐晓翼却固执地盯着那处翻起的毛衣领,他缓慢伸出手去,谨慎又坚定,伸开指关节也成了分解动作,像要安抚一只受惊的幼猫。

蒙哥马利半睁着眼,静静看着墙壁上投过来恍惚的灰色影子。弯曲,张直,向他伸去的手指像一朵正在绽放的花。

翻折,抚平,手背时而蹭到后颈敏感的皮肤,不知是毛线扎的还是怎样,传递来微微的痒。

蒙哥马利轻咳,掩去笑音。

   

   

后来影子不见了。

原来光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。

   

   

“好漂亮。”等待唐晓翼翻出另一件羽绒服的间隙,蒙哥马利入神地贴着窗子看向外面,良久,得出一条无趣庸俗的结论。

无趣庸俗——唐晓翼在心里评价的,倒也没什么恶意,单纯觉得好笑。

和一点点说不清为什么会产生的得意。

就算你历遍三千灯火辉煌的城市,这里也总有你没见过的旖旎风光吧。

我把这里最见怪不怪的风景展一幅给你,你看到我了吗。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05.

凛风残雪中,他们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。

不。唐晓翼后来对自己说,不是的。

他们本是深海远岸的两座岛,隔着混沌的汪洋和折翅的白鸥。等到沧海桑田,世间万物终于愿意推波助澜,赐予他们一场惊心的邂逅。他们相逢的海上,水花还在跳跃着,像是来自天上的烟与火,穿过大气层,穿过云雾,直到触碰到大地才绽放开来。他们相依,然后将彼此点燃,秘密在身体里不断扩大,是抓不住的火。

   

   

雪从他们的骨头往里落。

少年本是不自然的,身子稍向后仰的。可两人的缝隙空出太多,寒风肆无忌惮地奔进来,快要冲散他们。他抖了抖,不太甘心,但也只好凑近些,唐晓翼后颈的一小块皮肤在他眼里急剧放大,随后嗅觉占了上风。

其实不算香。讨厌打扮的男孩子,哪有真正称得算香的,不难闻就已经谢天谢地。

蒙哥马利却还是把头埋进那一方温存的暖。

唐晓翼的感官也从未如此敏感过,身后人不急不缓呼出的气体柔柔散在暴露的皮肤处,像小蚂蚁哆哆嗦嗦地爬。他一开始不怎么感觉到冷,现在倒是被激发出了一些冷意来。

他僵着身子,缓慢地往老刘家挪。 

他叫那个善良的人老刘。 

老刘五十多岁,精通医术,在这里开了家私人诊所。儿女三番五次想带老刘去他们生活的大城市去,他却偏生不走,就愿意留在这里,守着一小空地儿。 

老人年纪大了,抵抗力差,容易受凉,隔几天感冒一次,就都愿意去找老刘。身体没什么大碍的老人也愿意去,他们总是一个人在家的,寂寞极了。如果只是在家等,一年下来说不了几句话。 

大家都赞叹老刘心善,唐晓翼也这么想。母亲刚走的时候,老刘还把他接来住了一段时间。老刘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,说没事的,熬过去,熬过去就都好了。 

老刘把他当自己的孩子,说等熬过高中就好了,和那些浩浩荡荡奔出村庄的年轻人一样,揣着热情闯荡去吧。 

唐晓翼一想到这些总是愧疚,即使没人看到他心里怎么想,他还是惭愧得脸烧红。他对不起老刘,老刘对他寄予厚望,夸他机灵,稳重,将来能成大事业。唐晓翼没机会成大事业了,他高二就辍学,浮镇里寻了间厂房打工,每天同上学路一样两点一线庸庸碌碌,肉身与灵魂都渴望安于现状,像现在这般。 

让他普通一辈子好了。 

唐晓翼总觉得自己缺了一块,具体也说不上来。他时而幻想,如果自己精神上残缺的那一块被完完整整填补好,现在的他会不会已经踏上了逐梦的漫漫长路,和老刘说的一样,揣着梦想,热力与星光,眼神发亮,头充满自信地仰着。 

他背着蒙哥马利,走在纷飞的雪中,只敢想想。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06. 

屋里果然围了一群长辈,说说笑笑极是热闹融洽,唐晓翼有一瞬间快要听到火锅冒泡的声音,感官灯火通明。被风吹得刺痛的鼻子开始发堵,是正在回暖的感觉。 

唐晓翼一一打了招呼,看到老刘被簇拥在人群中间,现在正叫大家给他让让路。 

他下意识不敢去看。 

老刘拍拍他胳膊——主要是肩膀够不到了。他没问什么,只说了句跟我来。 

里屋就显得清冷了,一张稍大点的病床孤零零地摆着。唐晓翼眯了眯眼,一下发觉这是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。他还在努力回想起更多的事,却听到老刘低沉的声音猝不及防从左耳传来:“这是交女朋友啦?...呀,还睡着了?” 

唐晓翼吓了一跳,惊疑不定转过头去,发现老刘没带眼镜才长舒一口气。好歹是六百度的近视眼,应该是看错了,蒙哥马利的头发相比于男生来说有些长。他有了底气,才冷静回答道:“是我朋友,发烧了。” 

老刘不再问了,帮着唐晓翼把蒙哥马利放下来。手忙脚乱中唐晓翼碰到少年的手,指尖泛凉,掌心已经稍稍暖了。他心里一动,顺着少年的裤腰摸下去,落在他的手背上,悄悄摩挲。出发时他也趁乱摸到了蒙哥马利的手,温度相碰,唐晓翼感觉自己也在经历一场高烧。而蒙哥马利的手似乎很容易凉下来,像个用得久的保温杯,保不住掌心的热,全被路上的风偷了去。 

   

   

老刘出去拿药的间隙,蒙哥马利悠悠转醒,窗外有阳光露出来,显得新鲜。 

他盯着光泄进来的窗子,盯了好半天。眼睛很疼,他扭过头去,然后蹭到唐晓翼毛茸茸的发顶。他愣了愣,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握着,钳制住他的人正趴在床沿熟睡。 

他顶不自在地呆了半天,又不敢弄醒唐晓翼,毕竟他的手握得这样紧,生怕自己提前醒来就跑了似的。在他进退两难时,唐晓翼仿佛有感知一样睁开眼。蒙哥马利窘迫地看着他们相握的手,示意他赶紧松开,进来人了怎么办。 

“咋啦,”唐晓翼支棱起身,手指在蒙哥马利的指缝里乱蹭,“我帮你捂手呢。” 

“...那你小心点,”蒙哥马利低眉看着他们手上奔逃的光晕,在一片静默中嗤笑出声,“我不是直的,和你可不一样。”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_tbc.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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预告(其实还没写完
 称谓的变化以后再讲
    

   

“好吧。可即使这样,我们退一万步来讲...” 

“行,那我们就退一万步来讲,”唐晓翼较劲一般截断亚瑟的话音。他们相距堪堪两米,他分三步向亚瑟走去,“蒙哥马利,你听好。在我走向你的这一万步之前,我已经对你一见钟情。”

   

   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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